陆沉轻咳一声,缓缓道:“一般情况下,你的言行足以骗过旁人。但是以我对陛下的了解,既然他会主动问你想要什么赏赐,又特地当着你的面给我赐婚,说明他已经确定一些事情,这个时候无论我们表现得如何生疏,哪怕当着陛下的面打一架,他也能断定这是遮掩之举。”
陆沉看着她明媚的笑容,心里才渐渐放松下来。
厉冰雪脸上的笑容愈发明艳,似是彻底放下心中的纠葛,话锋一转道:“如今京中大局已定,陛下将京军大权悉数收回,你不日也要远赴沙州公干,想来是到了该告别的时候。”
广陵城外的惊鸿一瞥,西柳巷中的命悬一线,白马渡边的红衣白雪,雷泽平原的疾驰如风。
虽然厉冰雪已经打起精神,表面上没有露出破绽,但在李端和秦正这对见惯人心的君臣眼中,她的种种表现自然离不开欲盖弥彰四字。
厉冰雪走上前来,陆沉伸开双手将她拥入怀中。
厉冰雪应了一声,继而道:“如果景军有南下的打算,秋冬两季是最合适的时节。虽说他们最大的可能是针对定州,但也不排除对方故布疑阵袭扰靖州。飞羽营不止是战场上破阵杀敌的利器,还是靖州军十余万同袍的眼睛和耳朵,不能长时间离开边境。再者,我有些担心父亲的身体,纵有薛老神医精心照顾,可是秋冬季节对于病人来说有些难熬。”
厉冰雪看着落叶坠地,随即转头望着陆沉说道:“归根结底,这是我自己的选择,怎能迁怒于人?相反,我在陛下面前的恭贺并非矫情作态,而是发自真心地祝福你和林姐姐。”
陆沉抬头望着她,眼神中有了几分怜惜,缓缓道:“但是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。”
厉冰雪便道:“我想听到你的答案。”
陆沉问道:“你要回靖州?”
看着她脸上有些罕见的迟疑之色,陆沉猛然之间猜到这个问题是什么,于是他认真地说道:“我能回答。”
厉冰雪微微一怔,随即就想明白这里面的门道。
自古以来,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总是剪不断理还乱,尤其是像他这样不太擅长猜测女儿家心思的男人,不敢确定厉冰雪在当场听闻自己婚事敲定之后,会有怎样的反应。
李端回头望去,随即摆手让宫人们退下。
厉冰雪定定地望着他,灿然一笑,轻声道:“不许失约。”
陆沉安静地听着。
陆沉问道:“何日启程?我和林溪去送你。”
李端淡淡道:“现在不必了。”
厉冰雪又好气又好笑地啐了一声。
“是,陛下。”
……
秦正道:“要不臣委婉地提醒一下陆沉?”
秦正缓步入内,躬身道:“陛下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在陆沉面前讲述自己年幼的经历。
“自然不会。”
他望着厉冰雪的双眼,轻声道:“我知你心,我心亦如是。”
默然无言。
陆沉直视着她的双眸,正色道:“我认识的厉冰雪,是横刀立马的沙场勇将,是光风霁月的巾帼英豪。”
便在这时,厉冰雪忽地说道:“陆沉,我有一个问题。”
“边军将士其实过得很苦,尤其是在最前线的同袍们,我见过他们面对生离死别也没有流泪的时间,见过他们无数次血染疆场马革裹尸,也曾见过父亲数日数夜不得合眼,见过一個又一个厉家男儿与敌人拼死到底寸步不让。你可知道,从先帝朝开始一直到如今,三十年里有多少厉家男儿为国捐躯?”
他将方才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,特别是厉冰雪的几次细节反应。
陆沉认真地说道:“我保证,北伐必将成功。”
南城,怀安郡公府。
花厅之中,厉冰雪一边品茶,一边笑吟吟地说着。
陆沉没有长篇大论慷慨激昂,但是厉冰雪很了解他的性情,这两个字便意味着无论前路多么坎坷,他都会拼尽一切倾其所有做到。
陆沉点了点头,既然话已说清,确实不必徒增纠缠。
李端闻言微微闭上双眼,良久之后说道:“老三不会死心,他只是知道朕胜算太大,故而不肯陪那些人送死。朕在的时候,皇后和许家不敢擅动,但是将来老二登基之后,他们未必甘心蛰伏。趁着这次解决那几家门阀的机会,连带着许家一起动一动。这件事由你亲自操办,注意把握好其中分寸,既要彻底打痛许家,又不能弄得尸横遍野。”
厉冰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好似夜空的星辰。
熠熠生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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