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0章 438【人生只百年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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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0章438【人生只百年】

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三年，陆沉经历过无数风雨侵袭，他面对的人物从宁理、顾勇这种小角色，一步步变成江南世族和景朝贵胄这样的大人物。

得益于前世十几年军旅生涯养成的坚韧心志，无论面对怎样的难缠角色，陆沉都能沉稳应对，这也是他能在很短时间内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。

成大事者需静气，自古皆然。

然而此刻眼前这个年近古稀、颇为瘦弱的老人，却给了陆沉极大的压力。

明明他手无缚鸡之力，这也不是朝堂之上，当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平静地望过来，蕴含的威势仿若千钧之重。

“会吗？”

“实不相瞒，那时候相爷在晚辈心中的形象，一如那些话本故事里的权臣奸相。然而后来晚辈发现，当朝堂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时，相爷愿意为了大局做出退让。换句话说，在相爷心里，锦麟李氏、江南门阀和大齐的命运都很重要，也很难分出一个高低轻重。可是这些势力终究会出现冲突与纷争，相爷又该如何取舍？”

李道彦喟然道：“每个人都会老、会死，无人能够例外。陛下……春秋鼎盛，但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康健，想必他同你说过此事。也就是说，我们这些人无论才能高低，终将会撒手人寰，无法永远守护大齐的子民们。”

山阳侯陆沉在七星军的护送下离开京城，及至卢州境内，与等候在此的京营一万余人汇合。

陆沉点头道：“相爷的忧虑，晚辈能够理解，但是晚辈确实没想过。原因很简单，既然是未来几十年漫长岁月中可能发生的事情，谁能保证一定会朝着某个方向发展？晚辈乃是武勋，现今的地位和荣耀都是依靠军功换得。倘若将来晚辈没有再上战场的勇气，那么自然不会发生相爷担忧的状况。而晚辈若是继续上战场，生死不过在一念之间。”

李道彦沉吟片刻，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：“老夫从来不会低估边军将士自身的努力，但是你莫要太过高估边军的底蕴。没有陛下的全力支持，没有朝廷上千官员努力做好后勤供给，单凭江北之地养不起三四十万兵马。一旦将来有人挑唆边军和中枢的矛盾，你要记住两点，其一是守住底线，其二是稍作妥协。刚极易折，大局为重，这八个字希望你能用心琢磨。”

“矛盾？”

或许在某些人看来，李道彦行将就木，江南世族损失惨重，哪来的力量对一个有边军作为后盾的军务大臣造成威胁？

经过一阵思考，陆沉抬眼望着老人，给出一个极其简略的回答：“没想过。”

堂内光线略显昏暗，老人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，望着陆沉的背影逐渐从视线中消失。

这种忍而不发的力量，往往容易被人忽视。

李道彦微微一笑，略过此节说道：“你先前说，朝中有老夫和薛章宪，边疆有萧望之和厉天润，最关键是有陛下掌控全局，这句话不能说有错，但是你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。”

林溪就此与他分别，率七星军渡江北上，重归宝台山境内。

他眼中仿佛有岁月流转，沧桑百年。

心念电转之际，陆沉依然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。

李道彦的面色渐趋放松，望着陆沉年轻俊逸的面庞，他眼里既有毫不掩饰的赞许，也有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羡慕，随即轻声感慨道：“想不到最了解老夫的居然会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。”

齐建武十四年，十月初二。

但是陆沉不怀疑自己如果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，对面的老人会让他明白何谓宰执之重。

李道彦定定地看着他，老眼中浮现一抹慈祥之色，轻声道：“陆沉，老夫希望你能中兴大齐，青史留名。但是老夫也知道，时来天地皆同力，运去英雄不自由，将来的路怎么走，终究要靠像二殿下和你这样的年轻人自己摸索。老夫唯一能做的便是协助陛下，为你们扫去身后的隐患，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。”

陆沉轻叹一声道：“手心手背都是肉，相爷身处其中，焉能不左右为难？焉能不倍感矛盾？”

李道彦意味深长地说道：“人活于世，不如意之事居多。”

他先前已经表态，如今再重复没有意义，而且未来的事情充满太多不确定性，就算今日他做出承诺要做大齐的忠心柱石，面前的老人就会相信吗？

李道彦似乎知道他内心的想法，缓缓道：“虽说你不觉得老夫是在多管闲事，但是你肯定会有一些不解，毕竟这种事关键在于如何做，言语并无半分力量。其实今日请伱过来，不是大齐左相和山阳侯之间的交流，而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，有几句话想送给一位他很看好的年轻俊彦。”

李道彦对此不置可否，话锋一转道：“你会不会觉得老夫是在多管闲事？”

陆沉再度行礼告辞。

陆沉没有在他面前刻意扮演迂腐忠臣的姿态，反倒是这种坦然的态度和理智的分析，让老人心中颇为满意。

回答不会，那你意欲何为？

堂内清香袅袅，氛围默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