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是来了,但没用得着她出手。
嗜血的狼群被一群雪狐团团围住,分明体型有所差异,雪狐却不落于下,凭借敏锐的身形,将狼群撕咬得一哄而散。
而后,雪狐的身后,出现了一只高大的麋鹿,托着一块长长的木轮板车,口里衔了根长绳。
陆温大喜,领着几只雪狐一只麋鹿,将谢行湛用厚绒斗篷围得严严实实,绑缚在板车上,她再抱着他,一起缩在板车里侧。
风雪摧急,却莫名的快。
她们睡了一个日夜,入天外谷时,才堪堪夕阳西斜,黄昏入暮。
雪狐敏捷灵动,一蹦一跳,辟出前路。
陆温背着谢行湛,攀上布满青苔的阶梯,一步步走的很稳。
到了血池,一人一狐都松了口气。
血池仍旧轱辘轱辘冒着血泡,池面血色粘稠,布满尘灰青藻浮物。
是褪衣泡,还是不褪衣呢?
陆温忖了忖,用手捞了捞血池,捞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,逼得她几近呕吐。
偏偏那血色溢满自己的手掌,像暗红的酒液,幽邃的像是要把她吞噬入腹。
也不知道吞了多少人的性命,才养出来的一抔药池。
她想了想,谢行湛既是自小就在这血池子里养大的,这天外谷看似也并无外人,无须避嫌,就是脱衣也没什么不对的。
一股脑将他的衣物全部褪去,搀着他进了池中。
他仍是气息微微,任由她肆无忌惮的来扒他的衣裳。
他还是没什么力气,还沉沉睡着,一入了池,头一歪,就偏了过去。
好在蜜瓜迅速蹿到他的颈侧,为他虚虚一托,成了他的狐绒软枕。
“真乖呀,小蜜瓜,你喜欢吃什么呢?我去捉几条鱼给你吃好不好呢?”
他的声音虚弱无力,好似漂浮在碧空的一团软云:“它……不吃鱼。”
陆温趴在血池前,手里捻了根不知何时从山谷里顺来的狗尾草,轻轻的划拨着浓稠的池面:
“那它吃什么呢?”
“吃……人……”
陆温怔了怔,去摸他的额头,果真还烧着:“完了,人是醒了,脑子坏了。”
他唇边勾出淡淡浅笑,声音依旧很轻:“我说了,我很难死的……”
她投下眸光,看向他颈侧那道十分显眼的痕伤,鼻尖又莫名酸涩起来。
她仰头,眨了眨眼睛,将泪意硬生生敛了下去,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失了分寸。
“幸好你师兄来了信,告知了我天外谷具体的方位,不然,就任由你疼死。”
他不会死,可他会疼。
那些疼痛会持续很久,少则半日,多则数日。
她不能将他的痛楚感同身受,可他的身躯阵阵痉挛时,他的鲜血抑制不住的从唇畔溢出时。
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,什么叫切肤之痛。
“多谢。”他睁眼开,对着她露齿一笑。
陆温怔了怔。
月色微微,流淌似水,照拂在他的面容上。
她忽然觉得,那双眼睛,竟是那样的冷淡。
明媚的笑容,是那样疏离。
她蜷了蜷指节。
忽然想起,他们是假夫妻,是一年之约的假夫妻。
何况,她在逃离燕王府时,已经和他恩断义绝。
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他也没有继续说话,又或者那两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他阖目,再次歪着头,倚靠在了雪狐身上。
陆温不由得有些烦躁,于是起身,打算在山谷里逛一逛。
她将将提裙欲离,又听背后人轻叹一声:“女学,不入了吗?”
陆温垂眸:“明年还可以考。”
“你的伤,好些了吗?”
陆温默了默,温顺的点点头。
他又道:“坐过来。”
是命令的语气,她本可以拒绝的。
可她又想起来,那些她以为他醒不过来的那些时日。
她是如何声泪俱下,乞求苍天大地,乞求漫天神佛,如果他能再次醒来,她甘做下臣,再无怨怼。
她转身,默默的扭头,再要不要褪衣一事上又怔了半晌。
血池血池,与浴池是差不离的,她都为他褪了袍,她大约,也是要褪的吧?
她咬了咬唇,褪去外衫。
良久不见她动,一睁眼,却瞧她一件件脱去衣衫,他捂着唇轻咳两声:
“不必去衣,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