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的没错,先叫她自个看明白想要什么,咱们再把好处给多给深,自然能笼络住。”陆云起向来欣赏妻子的智略,与她紧紧附手,眉头倏然大跳,沉吟道,“柳吹绵名动天下,一个贱籍伎子尚且丢不下这些将自己当作玩意的吹捧,更何况……”
庭悦微微闭上眼睛,无力地发出喟叹:“更何况手握重权,身居高位,庙堂之顶也好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罢,手上只要有过,甚至只要想到这些他本可以有,谁舍得撒开手?”
天家天家,整个天下都是沈家的,皇室宗亲宥于礼袍之中,坐行起居被无数双眼睛盯着,哪怕女皇已是天下难出其一的千古一帝,身清气正胸襟广博悲悯慈心,他们照样命握于她人,不敢太出挑怕被猜忌,不敢做错事怕被贬斥。
他们受万般规矩掣肘事事恭谦小心,然一条皇家人的命,后头抓紧了多少世家大族乃至百姓的生死,身居高位吃民脂民膏享天下而养,真金白银垒垒堆起,坐万民之上,亲眼看着成千上万的人心甘情愿地向自己行肃拜大礼,山呼万岁千岁,陛下殿下,号之则从挥之则行。
谁放得下?怎么放得下?谁信你放得下?
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有利的地方就有朝谋,时运局势混着各人的心思,光阴流水而过,只要往前走了一步,就绝没有悔棋的可能。
往者不可谏,只求来者尚可追吧。
果不出庭悦所料,柳吹绵在那个宅子住了一晚就觉天太热住不惯,第二日傍晚就回平康坊柳居了。
沈弘宁那边递了个话,程处泽已趁着夜色来恭王府住下,明儿还请庭悦来恭王府,坐他家的单乘马车过去。
当日换衣裳出门的时候陆云起抱着臂在旁边作参谋,指指点点地帮她敷粉描眉,非要老婆把新作的烟罗衫穿上,庭悦大骂自家老公傻不拉几,她出去办事穿个鬼的女人衣裳,拿件皂袍束个冠就行了。
这俩日天热得很,程处泽着了身京里流行的藕粉薄织锦袍,发改半束,俩人都没带身边小厮婢女,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,程处泽撑伞遮阳向她遥遥伸了手:“王妃大人请吧。”
她嗯了半声,轻轻搭过他的衣袖,三下两下从马车跨下,俩人脚步不停地在平康坊绕了好几个轮儿,甚至去买了个刨冰果子吃,才转折来转折去地进了柳居。
婢女引着二人进内室,房内起了两个大冰鉴,几个婢女站于旁侧轻轻扇风,柳吹绵搭了件着了五六层依旧能隐隐瞅见内肤的妃色薄纱裙,起身做礼道:“见着范公子的牒子,便晓得沈大人和公子要来。”
程处泽挥挥手示意边上的婢女莫上来伺候,先帮着庭悦将凳子挪了,与她隔桌相对而坐,房内用冰镇着蒲桃,柳吹绵葱葱玉指择取一个,小心剔皮后挽袖递于程处泽嘴边。
他含笑吞下,道:“柳姑娘这儿的果子一等一的甜。”
柳吹绵露出一贯有之的赧笑,又下手择取:“奴做惯了伺候人的活计,公子若欢喜,奴再为您剥几个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