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悦接过婢女捧来的茶盏,掩面啜饮两口后道:“柳姑娘可还要本官那个宅子吗?”
“沈大人心知肚明,何必来问。”柳吹绵深吸口气,语带哀切,“在欢场风月里头往来迎送,奴便算没经过,见也见得多了,可奴瞧您与公子也愁眉深深,想来金玉王孙也有困退,更何况奴呢?”
庭悦将茶盏放至一边,双臂撑于桌面,也不顾她手上还沾着果子的汁水,伸去与她紧扣:“平康坊伎子不过两条路,第一条,便是为妾为奴命里早衰,第二条,你也经过了,赎身了也是落于草木,谁也供不起往昔金贵,但本官想给指柳姑娘第三条路。”
柳吹绵也不把手抽回,空出的手为她再满茶:“奴与沈大人素昧平生,怎担得起您给奴指第三条路。”
庭悦看向她胜白如雪的面肤,感慨这般的半嗔半怒的娇娇人儿只要皱皱眉就能让看心酥:“当日在东宫赴宴,柳姑娘自个都瞧得出来,我在男人堆里拼伐,亦然有我自个的艰辛难处,你我虽素昧平生,却也一见如故不是?”
程处泽指背轻扣茶桌,语气放缓放柔:“柳姑娘莫不如听听,明面上,这平康坊处处宅院生意,都归这儿的公子姑娘,背地里却各有各的主子,沈大人的意思是,南曲楼这两年怕要败下去,但总有新的会起来,她从不做敲骨吸髓把人用了就丢了的生意……我们的意思,是把絮风阁送给你。”
“什么?”柳吹绵语气微凝,顿顿道,“一个宅子奴尚且担不起,更何况……”
庭悦歪了下脑袋,紧紧扣住她的手心:“世人皆有困途,柳姑娘的困途我晓得,我的困途……我缺双好眼睛,柳姑娘的眼睛就不错。”
“奴觉着,沈大人的眼睛已极好了。”柳吹绵轻轻将手抽回,声音依旧有一个声转出三个调儿的柔媚,“沈大人您也晓得,絮风阁是有主的。”
庭悦悠悠道:“可这天下也是有主的,主子再多又如何,陛下只有一个,柳姑娘,陛下永远只有一个。”
柳吹绵深吸口气,将手中陶盏捧奉至程处泽面前,道:“敢问公子贵姓大名,家自何方。”
程处泽抄过陶盏,故意把话说得晦暗:“沈大人圣宠卓著,本公子那牒子既姓范,柳姑娘便只作我姓范即可。”
“奴晓得了。”柳吹绵只觉人作鱼肉棋子,卷伐于风浪之中却半分都握不住,“外头天色渐晚,奴送送二位大人吧。”
庭悦垂眸,将手上的那只水色透灵的由青种纯蓝水翡翠镯子取下,深深地嵌套在柳吹绵的腕上:“我晓得你们平康坊的规矩,那日弄坏了柳姑娘的和田玉茶宠,今儿这个,算我赔你的。”
由青种的翡翠并不少见,但纯蓝水的由青种无裂无绵的能做成镯子的却稀缺,更何况那只镯子玉质带胶带糯,清河郡主爱翡翠,府中库房有块极大的玉石板料,陆云起成婚前从那上头取了六只镯胚放入聘礼箱子,庭悦给柳吹绵的是六个里头最好的那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