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潮解释道:“这是在我主编的一本杂志上连载的科幻《三体》中的一个词,它大概是……”张潮简单介绍了一下《三体》的情节和“思想钢印”的内涵。
斯蒂芬·金听完以后,兴趣明显变得更加浓厚了,问道:“这部听起来很棒!有英文版了吗?”
张潮向许蕊雅使了个眼色,许蕊雅连忙道:“我们已经翻译了它的第一部,刚刚这个词出自第二部。如果您感兴趣的话,我们可以给您看第一部的翻译稿。”
斯蒂芬·金不仅是个写作狂,也是个阅读狂,每年都要读近百本书,听到又有新书可以看,自然十分高兴,立刻就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许蕊雅,还说道:“我已经迫不及待了!”
在走道上“旁听”的大卫·米勒神色一紧。张潮确实把《三体》的部分章节发给了自己,但是自己并没有马上签下来——原因是他没有怎么看懂这部。
他并非没有阅读科幻的经验。相反,作为一个以“阅读”为谋生手段的美国精英,他读过的科幻或者幻想简直数不胜数。
不过没有哪一部像《三体》一样让他感到困惑——他能感受到其中宇宙静谧却危险的宏大构思,也为三体人“锁死”人类科技的想象力而惊叹,但更多时候却对其中硬核的理论内容和有些“奇怪”的人物动机望而却步。
毕竟作为编辑,他是在为读者挑选作品,而不是为自己。
据说这是一个「三部曲」,这才第一部,大卫·米勒想再观望一下。
张潮怎么忽然就把《三体》成功“推销”给斯蒂芬·金了?要知道斯蒂芬·金是有合作更亲密的出版社的……
大卫·米勒决定,这次火车之旅一结束,就把《三体》第一部给签下来。
斯蒂芬·金显然聊嗨了,语言越来越“放肆”,他对张潮道:“小伙子,别他妈在乎自己写的到底能不能名留青史。
菲茨杰拉德成名的时候就是个写流行的,青春、爱情、幻灭……他的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其实卖得一塌糊涂。
那时候《纽约时报》上的批评家们有的说‘读起来夸张怪异、不时显露出廉价的痕迹’,有的说‘过于散漫与孱弱,矫揉造作的刻意感会让它很快被人遗忘’。
然后菲茨杰拉德就开始走上他的末路了。嘿,后来他们又说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是一部杰作,菲茨杰拉德是美国最伟大的作家。
你看这世道,这群婊子养的……我他妈才不在乎他们怎么评价我的呢。我只在乎支票——只要上面数字的长度一如既往,那就证明我没有被读者抛弃。
至于其他的,Fu Off!”
一边说着,一边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。
张潮听得高兴起来,斯蒂芬·金的创作理念虽然和自己有差别,但是他的创作经验和创作心态却真值得自己借鉴。
“不做分别”“只管支票”,并不是那么难懂的道理,但如果不是从斯蒂芬·金嘴里说出来,对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说服力。
也许这就是“听过许多道理,但仍然过不好这一生”的原因。
和斯蒂芬·金的交流,他说的多,张潮说的少,却丝毫没有让张潮感到压抑。张潮像一个采访者,一点点从这个老作家这里“掏”出了真东西。
不知不觉到了中午,几人去餐车用了午餐。
下午又聊了一会儿,一直到3点钟,列车开进了内华达州境内,停靠在里诺站,斯蒂芬·金将要在这里下车,属于他和张潮的对话时间,结束了。
由于停靠时间足有20分钟,所以出版社在站台安排了一个简单的记者采访,作为第一次对话的总结。
不过这种采访就比较官方了,张潮和斯蒂芬·金默契地商业互吹了一波,都是应付媒体的老手了,那叫一个滴水不漏、皆大欢喜。
送走了斯蒂芬·金,张潮也要上车继续自己的旅程了。
就在他重新踏进车厢门的时候,忽然有个声音喊住了他:“张潮先生,能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?”
张潮转过身来,发现是个南亚长相的记者——有着欧洲人的深轮廓、大眼睛,但皮肤却是棕褐色的。
记者没等张潮回答,就道:“我是《美国印度人报》的记者,据悉这次您的对话对象有基兰·德赛,请问同样作为亚洲青年作家的代表人物,你认为和作为布克奖得主基兰·德赛最大的差距是什么呢?”
张潮想了想看,道:“差距?我想大概是,我是用自己民族的母语写作?”
说罢不理会记者的反应,转身走进了车厢里。